*本文為《品讀》2025年第6期內容

一早，看到大哥在家庭群里發消息：戒酒了，請大家監督。

老媽第一個點贊，大家跟著捧場，都表示看好大哥說到做到。

大哥連著發了幾個抱拳的表情后，又唏噓：只可惜，也從此失去了小酌的快樂。

我下意識地笑了一下。是啊，大哥并非嗜酒之徒，只是偶爾跟同事、朋友或家人聚餐時，喜歡喝點小酒。也不拘什么酒，白酒一二兩、紅酒三兩杯、啤酒兩瓶就足夠——他知道自己酒量一般，所以微醺便會打住，并不放縱喝醉。

不過，微醺的大哥會和平常小有差別，臉色微微泛紅，話也明顯多了。而平日里，他是寡言的，性格使然。只有借著那點酒意多說幾句，聊聊平時不大會講的話題，并且說話時一直笑，本就小的眼睛瞇縫起來，特別有喜感。那個時刻的他，是松弛、快樂的。

也因此，這么多年，家人們從未阻止或約束過大哥偶爾的小酌。直到不久前的一個上午，大哥上班時突然眩暈，被同事送去醫院后，診斷出是血壓驟然升高引起的。當時大哥的收縮壓已超過了180，把他自己和得知消息的我們都嚇了一跳。

大哥之前并沒有高血壓癥狀，因為常年晨跑，連體型都一直保持得不錯。如今雖然年過五旬，但身體狀況、精神狀態都很好。沒想到這次不僅是血壓問題，后面還查出大哥有輕微腦梗。當時還在眩暈中的大哥問：這怎么可能？醫生見怪不怪地回道，怎么不可能？五十多歲已經不是小青年了，身體到了需要保養、修補的時候了。

那次，大哥住了一周的醫院，出院時眩暈倒是好了，但降壓藥需要長期服用。醫生叮囑他：別再喝酒了。

為健康計，大哥必須戒酒。大概是擔心自己執行力不足，才有了家庭群里請求監督的信息，但又忍不住這一句唏噓。

想來，此后再不能喝酒，雖然對大哥的生活影響不大，總歸還是失去了一種陪伴他多年的小樂趣。這種失去，雖不似失去心重之情、心愛之物，卻同樣是徹底的，無法復得。如醫生所言，大哥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不再擁有年輕時的體魄，任何與年歲相關的疾病都有可能來襲。而歲月之下，這種失去，是大哥甚至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或者正在經歷的。

半年前，一個不得不做的腰椎微創手術后，我也失去了曾經健康的腰身，再無法恣意地奔跑、跳躍，甚至不能久坐——時間稍稍一長，腰椎便立即酸痛著發出抗議。

起初我也有些不甘，總想著一定還會好起來的。但是很快便知，這只是我一廂情愿的奢望——曾經挺直有力的腰背再也不會回來了，就像之前烏黑的頭發不會再回來了，堅硬的牙齒不會再回來了，清澈的眼神也不會再回來了……我慢慢接受了這一次緊跟一次的失去，所以，明白大哥的那一句唏噓。于是我在群里@了他，說：敬失去。

是啊，敬失去——敬所有被時光帶走、永不再回來的失去，也敬向失去平和妥協的我們自己。

作者：小趙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