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作為中國個人信貸市場的服務提供方，銀行與助貸平臺似乎邁進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周期。

銀行方面，以招行為代表的零售業務見長的銀行，一季度零售業務數據表現不佳，零售不良率、不良余額仍在提升，個貸投放增速放緩，消費貸規模縮量。全行業表現也與之類似。

助貸平臺方面，幾家美股上市公司剛剛發布一季報，普遍業績良好，信貸投放普遍增長、營收凈利普遍大增，不良率也普遍保持穩定，部分平臺有所回落。

基于此，一些市場觀點認為，銀行應當“學習”網貸平臺。那么兩類市場參與方的業績表現具體如何，又為何出現如此分野？

銀行個貸，壓力重重

銀行業的個貸業務仍未走出頹勢。

一季報中，銀行普遍對個貸業務著墨不多。以數據披露最全面的招行為例，其一季度的零售不良率為1.01%，相比去年末上升了0.03個百分點；零售貸款（不含信用卡）新生成不良56.47億元，同比增加24.38億元；信用卡不良生成額維持在100.07億元的高位。關注類貸款方面，招行一季度零售關注類貸款余額由638.91億元上升至672.63億元，零售關注率由1.79%到1.87%。

與此同時，今年一季度，個人不良貸款批量轉讓成交項目數及金額同比增長顯著，其中，個人消費貸款不良貸款轉讓成交金額同比大增785.15%，占當期個人不良貸款批量轉讓成交金額的72.4%。

資產質量壓力未減，信貸投放的力度也在收縮。招行消費信貸業務由去年末的1.343萬億元，下降至一季度末的1.337萬億元。零售貸款規模一季度增幅僅0.38%，遠低于對公增幅的6.49%。平安銀行、興業銀行、民生銀行的個人貸款余額甚至在一季度出現了下降。

以上趨勢也與2024年年報中反映的整體特點契合。

比如，六大行個人貸款不良率罕見出現全體齊升態勢。一家股份行的個人貸款不良率4.15%，其中個人消費類貸款不良率甚至達到了12.37%。

中大型銀行則普遍在去年仍然采取擴張戰略。一些中小銀行則選擇大幅縮量，天津銀行的個人消費貸規模降幅13%，“主要是由于銀行持續優化互聯網貸款規模。”此外，萊商銀行、石嘴山銀行等城商行的互聯網貸款在2023年就已經大幅收縮。這些銀行互聯網貸款規模高峰時期均逼近百億元，而今已回落到存量十幾億元甚至幾億元的規模。

國信證券則在研報中測算后指出“招商銀行零售貸款面臨較大的資產質量下行壓力”，進而表示，“招商銀行零售貸款中按揭貸款占比約為40%，其公司客群優質，風控嚴格，這樣意味著前其零售資產質量會明顯好于行業，因此可以判斷上市銀行面臨的零售資產質量下行壓力是非常大的。”

這份研報認為，本輪零售不良大幅暴露主要是因為，（1）經濟持續下行，帶來失業率提升以及居民收入增速下降，部分居民和個體工商戶的還款能力明顯下降。（2）過去幾年個人經營性貸款的大規模投放，以及由此引發的部分銀行在風險篩查和貸后管理方面存在不足，進一步加劇了不良暴露。

助貸平臺，順風順水

一季度各平臺業績情況

相較之下，助貸平臺的日子要好過得多。

以這5家頭部平臺為例，其一季度營收、凈利幾乎都實現增長，甚至出現了同比超110%和97.80%的高速增長。貸款投放方面也大都保持同比增長，部分平臺的增速也超過了60%。資產質量也相對穩定，多數平臺不良率出現下降。

尤其規模相對較小的小贏科技和嘉銀科技則展現出強勁的增長勢頭。小贏科技增長迅猛，當季放款額飆升63.45%，營收增長60.43%。凈利潤也實現26.17%的增長。嘉銀科技在當季放款額（同比增長58.22%）和營收（同比增長20.41%）方面表現出色。更引人注目的是，其凈利潤幾乎翻了一番，同比激增97.80%。并且不良率僅為1.13%。

這一特點也是2024年全年發展情況的延續。多數平臺在去年實現了營收、凈利雙增長。頭部6家平臺促成貸款接近萬億元。資產質量也保持相對穩定。

再往前推，2023年助貸平臺普遍出現資產質量波動，2024年前三季度各平臺壓降風險，四季度風險壓降基本完成，各平臺的質量有不同走勢，但總體保持健康。

不過，一季度也反映出了一些挑戰——流量越來越貴了。一季度，奇富科技營銷費用5.91億元，去年同期為4.16億元， 財報解釋為：更多營銷資源分配到嵌入式金融渠道和信息流廣告上。

信也科技銷售和營銷費用為人民幣5.3億元，去年同期為4.49億元，財報解釋為專注吸引國內和國際市場的優質借款人。小贏科技一季度借款人收購和營銷費用為7.09億元，去年同期2.48億元。樂信一季度營銷費用為4.93 億元，比去年同期 4.18億元有所增加。

最典型的案例是，一季度奇富科技用戶獲取成本（獲批信貸額度的用戶）384元，去年末為312元，去年同期為285元。

助貸成甲方、銀行成乙方

華泰證券在研報中直言，2024年助貸平臺和傳統金融機構的表現“出現分化”。

其認為導致2024年互金平臺和商業銀行消費貸款的質量走勢不同——前者走強而后者走弱，背后有三點原因：

第一，互金平臺在2024年收緊了風險偏好； 第二，互金平臺的風險體系更加精準敏捷，一方面能夠綜合各類數據準確地識別風險，另一方面可以根據各類前瞻指標靈活地調整放款節奏。在催收策略上，互金平臺的力度可能也要強于商業銀行； 第三，客群和產品的天然差異，盡管互金平臺的客群相對下沉，但由于平臺的風險偏好穩定，其客群的質量波動較小，便于風控體系的搭建。另外互金平臺的產品往往具有小額（筆均小于1萬元）、短久期（合約期限12個月以內）的特點，借款人的還款壓力小，互金平臺在風險處理上的“包袱”也更小。

簡言之，在華泰證券看來，與銀行相比，互金平臺適時收緊了風險偏好；經營靈活，風險體系更精準敏捷：客群與產品的具備天然優勢。

一家中等體量的助貸平臺高管則向筆者補充了另一套邏輯。

在他看來，去年以來，助貸平臺普遍資產質量好轉、業績普遍走強的最關鍵因素來自銀行端的信貸“放水”，“用戶從銀行借出消費貸，借新還舊，資金再一次流動起來了。”公開信息顯示，大部分商業銀行已普遍上調消費貸產品額度上限、延長貸款期限。

他提到，絕大部分的助貸平臺與中小銀行處于“同溫層”，也往往由中小銀行作為助貸資金方。隨著歷年來的監管收緊，助貸平臺已經所剩無幾，大大小小的平臺總共只有幾十家，但銀行仍然有4000多家，目前已經形成了“助貸成甲方、銀行成乙方”的局面，

“小銀行越來越依賴大平臺進行零售業務拓展，議價能力很弱。近年來很多小銀行追著某家頭部平臺合作放貸，但最后甚至出現了虧損。”背后的原因是，大平臺的貸款利率卡在18%或24%，難以覆蓋風險，加之小銀行的資金成本很高、入不敷出，而大平臺并不兜底，旱澇保收。

這種“甲方乙方”關系的倒置，反映了中小銀行在零售信貸自營能力上的不足，以及對頭部助貸平臺流量和科技能力的深度依賴——目前的頭部助貸平臺除了上市平臺中的一部分之外，主要以大廠系為主，比如，螞蟻、京東、字節、度小滿、美團等。

中小型助貸平臺同樣面臨挑戰，其此前主要瞄準利率36%+客群，但隨著4月發布助貸新規，利率被壓縮至24%，大大壓縮中小助貸機構和諸多中小銀行的生存空間。

上述高管提到，“24%利率+大權益是目前中小助貸平臺的唯一選項，比如，視頻網站會員原價9.9賣199元，買了會員才能貸給你。單純的24%利率幾乎無法生存。”

與此同時，資金正在加速涌向24%以下的頭部助貸平臺及其背后的優質貸款客群。對于大平臺而言，其助貸業務的資金成本未受顯著影響，甚至多家平臺的自營表內貸款的融資利率在持續下降。

至于大型銀行的個貸業務何時回暖則與宏觀環境密切關聯。正如招行在年報開篇的董事長致辭中所反映的視角，“關注舊模式衰退、舊動能減弱帶來的結構性風險和零售信貸風險。”（本文首發于巴倫中文網，作者｜蔡鵬程，編輯｜劉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