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漓江上與余華的五分鐘對談:
文學如漫長又引人入勝的河灘
剛下過雨,又進入了汛期,漓江一改婉約秀麗的模樣,倒多了幾分南方河流少有的豪爽氣。兩船相遇,掀起波浪,船身晃蕩。余華向窗外望去,暫時停下了簽名的筆。
在桂林往陽朔的四小時船程中,余華幾乎沒有得到真正的休息:為兩百本書簽名,接受媒體采訪,中途還有源源不斷的粉絲上前表達愛意。所以停下來的時刻,也算是神游物外的一瞬。
“五月份漓江的江水很充沛。想不想跳進江里,一直游到江水變綠?”我問他。“那太窄了”,余華笑著說。
2019年,導演賈樟柯決定拍攝一部關于作家成長的長片,聲名在外的余華自然是被拍攝對象。在拍攝過程中,余華講述了一個與河流、洋流有關的故事:因為好奇海水為什么是黃色而不是藍色,余華萌生了要向大海的深處游去,“一直游到海水變藍”的想法,這個大膽的想法差點讓他命喪深海。
和波瀾壯闊的海相比,漓江的確太過于秀氣,甚至還沒來得及游到“江水變綠”就能抵達對岸了。但綿延起伏、長達百里的桂林山水卻是全球獨一份的。“漓江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它有漫長的河灘,有一個引人入勝的過程”,余華說。
同樣漫長而引人入勝的,還有文學。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闖入文壇,到當代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余華也走過了四十余年的創作長灘。從《十八歲出門遠行》《活著》《許三觀賣血記》《兄弟》《第七天》再到《山谷微風》,余華收起了冷峻鋒利、剖開人性的“手術刀”,跨越先鋒派抵達現實主義,去書寫普通人的苦難,去關注尋常又無常的人生。在新作《山谷微風》里,余華記錄著口吃的往事,少年時的穿堂風、海灘上的雪茄、小瑪德萊娜點心。經歷了風暴的人,內心會慢慢變得柔軟和松弛。
不可否認,對于作家而言,生命體驗是他們文學創作的重要源泉。
口腔手術臺前,20出頭的余華在拔了上萬顆牙后終于棄醫從文,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突圍。而牙醫職業自帶的精準、冷靜、克制、理性,也成為了他早期文學創作的標志性風格。在中短篇小說《現實的一種》中,余華展現出了典型的屬于醫生的視角,他站在高處,仔細又冷靜地觀察著人間的病灶與人性中玄妙的幽暗。《古典愛情》《鮮血梅花》則傳遞出了一種強有力的、顛覆傳統的暴力美學,字里行間都是荒誕又無力的宿命感。
進入上世紀90年代,余華在先鋒與現實之間找到了微妙的平衡。廣為人知的《活著》《許三觀賣血記》,讓他從“文學的余華”變成了“大眾的余華”。余華用作品表達自己的態度“活著不是進攻而是忍受”,也用漫長的創作生涯詮釋了要“走進窄門”,即從挑戰傳統現實主義文學出發,經過不斷摸索與觀察,再回到現實主義中來。這個過程,并非一步登頂、直接得道,而是頗似“廬山煙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的領悟。
兩度到訪桂林擔任漓江文學獎評委會主任,對于余華而言又是一次體驗。桂林的美景讓余華挪不開眼睛:“從漓江到桂林這一路上,你所經歷的就是沒有語言的生活。你只有‘眼睛的生活’‘看的生活’。”
而在談到廣西文學和文學新人時,余華說:“廣西文學在中國文學里是一股生機勃勃的力量。廣西的作家一個個也是生機勃勃……”“文學最好的時代就是新人輩出的時代。本屆漓江文學獎設立了三個獎項,其中虛構類獎項授獎對象是未出版過的作品。尋找文學新人,我覺得這就是‘在路上’的含義。”
“創作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在桂林理應有好作品出現”
——訪茅獎獲得者、廣西文聯主席、廣西作家協會主席、
漓江文學獎評委會副主任田代琳(筆名東西)
游船在江水中穿行,作家東西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江風。盡管對桂林熟悉得就像掌心里的紋路,東西仍舊會被撲面而來的山水感動。“在我還不知道什么叫審美的時候,我就被大自然治愈過。所以我覺得好的山水對人是有審美的啟蒙的,所以在桂林理應誕生好的文學作品。”
生于河池天峨,東西的文學創作之路始于1986年。當時還在天峨縣中學當教師的東西還叫田代琳。因為始終無法忽視心里越燒越旺的文學火種,東西最終選擇了聽從內心,離開家鄉,成為“作家東西”。
在東西看來,創作其實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而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想辦法堅持下去。東西說,自己曾經在興坪鎮住過兩個月,那時候他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斬獲中國首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被導演搬上了熒幕,叫做《天上的戀人》,就在興坪鎮取景。因此他有足夠長的時間來觀察這里的一山一水,治愈心靈。“寫劇本寫不下去的時候,在江邊走一下,心情馬上就好起來。我覺得桂林漓江美不美我說了不算,你來就是了。”
東西擔任了兩屆漓江文學獎評委。他由衷地感受到這幾年文學新秀輩出,未付梓的文學作品中也有許多寶藏。“本屆漓江文學獎從參賽作品中發現那些還沒有出版的優質的作品。他們獲了獎,再由漓江出版社出版推廣。把文學評價跟出版結合起來,我覺得對出版事業也是一個很好的支持。”東西說,希望漓江文學獎能持續性地辦下去,以鼓勵更多目前尚未成名但筆耕不輟的文學愛好者堅持寫下去。
“當我們在淘米的時候,我們希望整個村莊炊煙四起。”
“桂林太適合童話創作了”
——訪湖南省作家協會主席湯素蘭
“每個人心里都藏著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大家都需要童話故事。”從大學時期因好奇接觸到兒童文學,湯素蘭在這條“小眾賽道”上筆耕不輟。
在電視和網絡都不普及的年代,湯素蘭很喜歡閱讀。可以說,她的童年都是在書本的陪伴下度過的。在眾多書目中,文學作品自然更受她喜愛,也奠定了她從事文學創作的基礎。“小的時候,我是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文學叫兒童文學的。到了大三,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為大一新生開設了兒童文學這個課程,我去旁聽,一聽就喜歡上了。”
湯素蘭說,自己是一個愛幻想的人,所以充滿想象力的兒童文學特別給予自己慰藉。作為女性作家,她不僅反復閱讀各類兒童文學作品,也創作了六十多部兒童文學作品。“女性細膩的視角,對于兒童文學創作來說的確有加成。但最初兒童文學的作者多數是男性,比如安徒生、格林兄弟。只是隨著社會分工進一步細化,女性與孩子們相處的時間更長,于是誕生了很多女性兒童文學作家。”
當被問到會給桂林的兒童推薦哪一本兒童文學作品時,湯素蘭毫不猶豫地推薦了《安徒生童話》。“我其實很早就已經讀過這本書,但直到現在我都會拿出來反復讀。你會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同一個童話故事的理解也不同。比如《皇帝的新衣》,小時候你會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可笑的故事。長大以后再讀,你就會思考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說謊。作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你會進一步再去思考為什么安徒生會把說真話的這個角色安在孩子的身上。謊言可以披上最華麗的外衣,但只要有一雙純真的眼睛,就能刺穿它虛假的面紗。安徒生把希望寄托在了明天。”
因為湖南與廣西相距不遠的緣故,湯素蘭常常造訪桂林。漂亮的山水,給予了她很多靈感。“桂林的每一座山峰都充滿了想象力,像是大自然的奇跡。如果有機會,我會在桂林駐地創作。桂林太適合童話創作了。”
“桂林是尋夢的地方,
文學使人變得柔軟”
——訪貴州省文聯主席、貴州省作家協會主席歐陽黔森
“當我們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發現一切都變了,找不到回憶了,夢碎了一地。但在桂林,多年后再回來,你會發現這里變化不大,它總能讓人想起美好的回憶。桂林是一個尋夢的地方。”
1997年,歐陽黔森第一次來桂林,就深深地記住了這個美麗的地方。時隔28年,當他再度踏上這片山水,熟悉又美好的回憶涌上心頭。在游船甲板上,歐陽黔森看了很久的山水,不斷重復著“美,真美”。在人民幣二十元打卡處,歐陽黔森興致勃勃地呼朋引伴拍了好一會照。
不僅是山水令歐陽黔森興奮,無處不在的文學氛圍也讓他感到愉悅。在談到與文學愛好者分享文學感悟時,歐陽黔森說:“我覺得文學能夠溫暖人心。無論人的生活境遇多么險惡,在文學的加持下,我們仍然能用一顆年輕的心、善良的心去向往生活。文學能夠讓人變得柔軟,靈魂變得有溫度。作家有溫度了,才能用文字作品溫暖他人。作家就是‘致良知’。”
來源|桂林日報(記者韋莎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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